虽时至晚秋,但天气晴好,不冷不热,风和日暖,仍宜赏秋。忙中偷闲,和老友一起到齐云山赏景访仙问道去。齐云山地处皖南,风景秀丽,洞穴幽深,适宜修行,又与云齐,与天平,是我国五大仙山之一,去那里赏景访仙问道再合适不过了。
我们是跟团游的。团里几乎都是老年人,熟悉的人只有我俩共同的同事夫妇。一路上我们都很高兴,车出了城,驶上高速公路,秋光烂漫,无边无际,极目处黄绿相间,色彩鲜艳,显得成熟而青春,是一幅没有边界的油画。每当工作时间偷空外出旅游,总是特别兴奋,而且像怀揣着一个小秘密,悄悄地高兴好一阵子;就像小时候,大人不在家,偷偷干了一件平时大人不让干自己又特别想干的事,而且过程精彩结果漂亮。
但是秋天的天气也是容易变脸的,这似乎不符合秋天沉稳的性格;也或许路途遥远,我们的车开到了一个正在下雨的地方。反正我们登齐云山的时候,雨已经下得挺大的了。之前我们还想着,假如可能的话,我们还想自己爬上去的。可惜了,只能随团乘缆车上山。乘坐缆车访仙,似乎不够虔诚,就当是游山玩水吧。记得早年奶奶给我描述过她们当年朝九华山的情景,背着干粮、香袋和草鞋,日行夜宿,一路上会穿破许多双草鞋的,步行至九华山登山上台阶时三步一叩首,以表达对菩萨的虔诚。不过她是朝佛,我们是访仙。而且时代也不同啊。
坐在缆车上,透过玻璃窗,透过雨帘,美景尽收眼底,齐云山下,黑白一簇的是村庄,飘逸如白练的是河流,金黄一片的是菊花,而绿色,蘸得很浓的墨绿色又在村庄河流菊花地间见缝插针,涂抹得严严实实。远方,山后是山,山右是山,山左还是山,都在烟雨中,朦朦胧胧,也许神仙就在那远处的朦胧中;也许一会儿神仙就飘然而至。修行的道士也许在烟雨中山林的某个幽深的洞穴里。
山上的景色优美,一批批的游客从缆车上下来,人太多,太闹了,雨也来趁热闹,下大了。太闹的环境,神仙大概是不会降临的,也不宜修行;文昌洞供着文曲星,旁边立着科举状元的牌坊,今年高考考生家长的许愿还愿的香火,这里神仙是不会来的,神仙大概实事求是,不愿贪功;天开神秀、人间天上磨刻在丹霞地貌的石岩上,这些地方上有与云相齐的山头绿树,底下有清澈见底的池水,中间是香烟缭绕的洞穴,旁边还有通往二天门的台阶,应该是神仙降临的地方,但是许多追美寻美的人在此泼墨图丹青,成群结队的游客在此拍照留影,破坏了这里的清幽,神仙也是不来的,也不宜修行。我们一直寻仙追道至月华街,走到太素宫的时候,雨停了,“神仙”向我招手,“我看你面相有福气,万人之中难见到一二,我给你看个相吧……”我老友拉紧我的手,示意我拒绝。没走几步,又一“神仙”拦住我:“好面相!看个相,签也灵验。”老友拉着我快速离开。老友说:“我担心你上当,他会先说你一堆福,然后再说你有一灾,让你怎样花钱消灾降福。不是怕你被骗了钱,是担心你影响心情。”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表演而已,他们身上散发着浓厚的俗气,没有一丝仙风道骨,我虽不是孙悟空,也能嗅到铜臭味,怎么可能是道士?怎么可能是什么神仙?那天神仙也许请假没上班,也许神仙可以随心所欲,不想来就不来了,连假也不用请的。反正不巧,我们那天访仙不遇。神仙没来,修道者呢?也没见到真正的道士。没有修道者,那飞仙台还有何用?首阳山的伯夷叔齐不吃周粟,只吃山上的薇,大概饿死了;商山四皓的子孙后代呢?淮南一老的子孙后代后代呢?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许就在我们旅游者中,或许成了太素宫的道士。时代不同了,水土空气都变了,万物都有变异,道士的基因自然也产生变异了。其实伯夷叔齐们本不是道士,他们隐居深山,只是想和现实隔开,保持距离。而现在深山老林也是闹市,没听说吗?和尚都开上宝马了,怎能只要求道士?如今现实的力量很大,无孔不入的。多年前我们去了崂山,亚亚要去访崂山道士学功夫的,那年她六岁吧,嫌我走得太慢而丢下我,自己去寻找可以穿墙走壁的道士,当然也是扫兴而归。我告诉她,那是写在书上的传说,现在哪里真的有?小孩子多半是书上说什么就信什么,到现实中一看,才发现原来书上是骗人的。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还是不小的。
虽说没见神仙和修道者,但是我们还是欣赏到了齐云山的风景,奇峰、怪岩、幽洞、池潭,心情愉悦。
下山时我们决定不乘缆车了,但是走着走着,我俩脱离了下山的人群,雨又下起来了。走到一个岔路口,旁边没有指示牌,我们不能够确定往哪边走,周围又不见人。山里的天气很奇怪,天黑得早,五点刚到天就黑了,而且是一下子黑下来的,仿佛从天上突然坠落一顶帐篷,罩住了齐云山,隔开了外面的亮光,而我俩却行走在帐篷中,虽称不上摸索,却也只看见脚下的台阶了。还是老友有经验,居然选择了正确的路。烟雨朦胧中,我们加快了下山的步伐,我想假如这时别人看到我俩,也许以为我俩是神仙呢。走着走着,我们真见到“神仙”了——一个在菜地里干活的农民,我们向他打听了路,他肯定我们走的路是正确的,并告诉我们,往村庄里走,穿过登封桥,再往前就到了。我们的脚步也轻快起来了。
就要进村了,看见一个老者正艰难地下台阶,衣服破旧,却戴着眼镜,没带雨具,拄着拐杖,他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的。我们向他打听登封桥,他不回答我们的问题,却问我们在太素宫是否看相了,我们告诉他没有,我们拒绝了,他夸奖我们具有火眼金睛,并且说:“那是骗子,专骗钱的!”他说的是真话,他虽然戴着眼镜,但他看得清楚。他还告诉我们,他是文化人,文革中被打坏了腿,现在行走艰难。可惜我们要赶路,没有时间听他说完。
走到村庄,见到几缕炊烟中,有的村民已经在自家门前吃晚饭。这个齐云山脚下的村庄,紧靠神仙的地方,还是弥漫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。向前走,我们终于看见了登封桥,那是一座架在一条隔开村庄与外界联系的河流上的桥。
袁曙霞原创文章,么么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