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育的缺陷使自己无法用绘画表达深层的情感，摄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。我使用照相机的初衷，是用来拍摄风景的，用风景表达难以名状的感情，这些风景，不仅要美，而且动人心弦，被灵魂带走。
我没有能做到。
告别摄影时回望所拍摄的照片，商业片自不必说，用心拍摄的风光，无论是旅游点匆匆路过的，本地景点精心挑选拍摄时机的，还是曾经感动的、拍摄时重新寻找的景色，都无法震撼心灵。最多只是漂亮。
00年有胶片单反机后，自己去过的景点很少，06年有数码单反机之后，受商业摄影的影响，所去景点如天柱山、扬州、齐云山、九华山等，拍摄方式是纪录片式的，鲜有令自己欣赏的。技法比之胶片机时期，还似乎退化了。拍摄产生的欣喜，大多来自人像，其实是大多来自儿子的人像。毕竟，个人的经历是狭隘的。
但是触及灵魂的风景依旧存在，存在并欣赏于他人的作品。
这极少的感受，只能产生于人文风景。纯自然风光，山脉、海洋、岛礁、原始的河流……可以很美，美得冷漠。它们一年前如此，一千年前如此，二十万年前我们共同的男女祖先诞生前亦如此，恐怕侏罗纪就如此。从东非这一路走来，这被现代分子生物学证明了的一路走来，在祖先的神话与记忆里，没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与传承。我们民族的往事微痕只能前推到五千年前，那时已经定居在东亚很久了。这一路上的风景，当然是原生态的风景，斗转星移，在现代被拍摄下来，没有人文痕迹的自然美，是遥远的、冰冷的美，无法触动我的灵魂，就是说，很陌生。
学习摄影的过程中，了解到被公认为最伟大的风景照片都有着深刻的文化内涵。哪一幅？《月升》？好吧，是安塞尔.亚当斯的《月升》。可那是西方人的视角，宗教的情怀。其内涵，对于我是慢慢品味出来的。它，并没有一见钟情的效果。
假使人的灵魂不死，肉身可以转世，那么灵魂有记忆吗？潜意识中，对于清朝嘉庆年间的江浙某地的某一场景似乎有感，即使准确地回忆也很模糊，究竟是否源于一次难忘的梦境，不得而知。
这一世，也有升华的片段，独处时才会有的。98年，天乐苑，一个极普通的城市开发区公园。初秋午后，我坐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……这是别人看我的视角。我斜躺在草地上，向前上方看去，蔚蓝的天空下漂浮着朵朵白云，近处是一株树上淡黄的阔叶……我陶醉了，时间静止了……等我有了照相机，特别是有了单反相机，两年后故地重游，同一角度拾取这一景物时，心中已没有当时的感受，等到照片被冲印出来后，见到的完全不是我要的效果了。类似的场景还有，16年成长的弯楼与院落，合工大主教学楼西侧楼的阶梯教室里北面窗口，晴朗的下午，阳光照射在楼体另一段的红砖墙面，衬托在湛蓝的天空里……90年代在合工大图书馆里自习时，一抬头，目光定格在窗外朦胧的微雨……不要小看这片刻的宁静，在这份宁静中灵魂出窍与风景相通，并且这些片刻，都永远留在了记忆中。当背着相机故地重游时，物是人非，难觅当初的感受，拍出来的照片和当初所见更是大相径庭。
风景名胜，拍出的照片会很美；寻常巷陌，技艺精湛的摄影师也能拍得很美……不是吗？独怜幽草涧边生，上有黄鹂深树鸣；春潮带雨晚来急，野渡无人舟自横。滁州不知名的小水沟在诗人的笔下挥洒成一幅水墨山水。但是，能一见倾心，瞬间共鸣，勾起“回忆”的照片，或者加上经过后期处理的图片，或者再加上各种技法的绘画，都是非常珍稀的。PS的也可以？动漫的也可以？是啊！早年东西方的绘画都是对美景的提炼。事实上，梦境中一切风景都不那么清晰，光影颜色的调配，本身就不一定是现实版的。风景中可以有人，不是人像中的人，而是路人甲、路人乙……他们可以披上文化的符号，比如僧侣、教士……
初见这一幅照片，眼前一亮，好熟悉的场景……曾几何时，我来过？人生被回忆压缩得非常短暂，儿时？青少年时期？人到中年后？都没有，肯定没有，何况这里不是本地。但是，一定来过。
通了！这样能触动强烈情感的景物，一定是独自经历的。来自永恒，是我的灵魂。可这是别人拍的呀！会不会是亲历景物的叠加呢？亲历场景的叠加不是所欣赏风景照片的叠加，那种叠加是典型风景的典型拍摄技法，比如拍摄山峦时，很多影像都是一抹阳光照耀出金色的山顶，而其余部分是冷暗的色调。
这真是寻常巷陌的普通景色，为什么能强烈地激起我深层的情感？外在的美感和内在的情感，没有必然的联系。内在什么情感？爱？恨？欲？抑或切肤的痛苦与舒适？不！不！不！都不是。这是什么样的情感？你的肉身还在，你已经脱离肉身了。脱离了肉身，还会有意识吗？正如思想的火花一闪即逝，对于这种感受的感受是，我愿意融化在这瞬间的永恒里。
很多是思考不下去的，灵魂也分性别吗？转世只转人世吗？在地球上有生命前，灵魂又在哪里？小时候，很小的时候，望着阳光下投射在屋内墙面上斑驳的树影发呆，后来知道那是三维空间在二维空间的映射，那么四维空间在三维空间里的映射呢？当灵魂附体后，为什么要到14岁左右的初春时节才始能感受风景之美？也只有从青春萌芽时起，经历的风景，光影的摇曳，才会和心弦共鸣，产生心旷神怡的感受。
灵魂是否无色无臭无影无形？像暗物质一样？人类的情感只在灵魂寄生于肉身以后才产生？灵魂有高低贵贱之分吗？当然。灵魂会死吗？《死魂灵》是怎么回事？环视生长于斯的社会，我相信，绝大多数生物都是没有灵魂的。
灵魂的存在和神的存在似乎没有必然联系，如果有神存在，那么各家宗教的神不一样啊！上帝、真主、佛陀不是一个大神的分形吧？有神，当然就有鬼，有魔头，有小鬼、红小鬼……
唯物主义无神论者，我至今还是。细思恐极的是，建立在这一世界观基础上，生命就像一道闪电，时间的相对值是无穷小，生前是什么都没有，死后什么都没有，苟且活着，人生很快坠入无尽的黑暗。那人类社会还存在什么诸如伦理道德、善恶美丑之类的精神价值吗？
写于年12月31日最深的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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